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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8:莺啼烟景无穷处,一川新绿映江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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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南塘地处大运河与东海交汇处,是大周最为繁忙的通商口岸,终年舟楫穿梭,商贾云集。筑园毗邻南岸口码头,崔元徵信步而至,甫一下马车,湿润的河风便裹挟着盐腥、茶香与远方货物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    绘夏瞬间被码头上沸腾的景象吸引了目光,挑夫们喊着浑厚的号子,扛着沉甸甸的货包在船只与货栈间穿梭;不远处,售卖各色小吃、杂货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,构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。
    “姑娘您瞧,今年这光景,竟比去岁还要热闹许多!泊着的商船密密麻麻,帆樯如林,怕是半个大周的货物都聚到这儿了!”绘夏挽着崔元徵的手臂,语气里满是惊叹与雀跃,眼眸亮晶晶地扫过眼前这片人声鼎沸、物流如织的繁华景象。
    崔元徵并未立即接话,她只是静静立着,目光缓缓掠过这喧嚣的码头。相较于绘夏毫不掩饰的新奇与兴奋,她显得沉静许多。
    码头的热闹于她而言,是早已熟悉的景象,更是崔家商业脉络中跳动不息的心脏。她看到的不仅是表面的繁忙,更是其下涌动的财富、机遇与暗流。听了绘夏的话,她唇角才微微牵起一丝清浅的笑意,语气平和地应道:“漕运畅通,商旅自然云集。南塘乃是天下货殖汇流之咽喉,有此盛况,方显我大周物阜民丰。”  她的话语从容淡定,与绘夏的活泼形成了温婉的对比。
    “你呀小心些,别又像去年一样被撞着了。”
    说罢,崔元徵便由着绘夏拽着自己去玩,虽然在玩但她的视线则是细致地扫过那些满载的货船、精明算计的商贾、辛勤劳作的民夫。教导她的女师傅曾说,码头上每一处细节,都可能暗藏着她需要洞察的商机或警示,叫她务必心细留意。
    她就这么定定地伫立原地,望着往来如织的商贩与工人,耳畔充盈着嘈杂却充满生命力的声响。那些不加掩饰的爽朗笑声、充满干劲儿的高声交谈,连同空气中弥漫的忙碌气息,竟像温暖的潮水,渐渐冲散了萦绕在她心头的郁结。
    崔元徵任由绘夏挽着她的手臂,雀跃地穿梭于一个个摊位之间,看着绘夏对着栩栩如生的泥人、晶莹剔透的糖画流露出毫无遮掩的纯粹欣喜,崔元徵清冷的唇角,也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极浅淡的弧度。
    “可有喜欢的?”崔元徵轻声问道,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小摊,“我买给你。”
    绘夏正对着一盏做成锦鲤形状的琥珀色糖画看得入神,闻声立刻回头,眼眸亮晶晶地望向崔元徵,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:“姑娘您瞧这糖画,亮晶晶的像琥珀似的,鱼儿活灵活现,奴婢看着都快走不动道儿啦!”她语气轻快,带着几分娇憨的夸张,随即又眨眨眼,俏皮地压低声音:“不过……奴婢更想往前头看看,听说来了个捏面人的老伯,手艺堪称一绝,能照着脸捏得一分不差呢!姑娘,咱们去瞧瞧可好?”
    “好~都依你。”
    时值开春,江河化冻,水运更显繁忙。
    大小商船鳞次栉比地停泊在岸边,船工们忙碌地装卸货物,准备启航前往各地。站在捏面人摊子前配绘夏等面人的崔元徵轻轻拢了拢身上的大氅,抬眼望去,只见岸边垂柳已抽出嫩绿的新芽。一阵微风荡过,女孩凝着虚空轻轻伸出手,一片早发的柳叶就那么轻轻落在她掌心,柳叶触感微凉。此情此景,令她心中微动,不由轻声吟道:
    “莺啼烟景无穷处,一川新绿映江桥。”
    南塘漕运码头的喧嚣声浪中,绘夏正举着面人笑问姑娘可像我,西侧货栈却陡然炸开一片混乱。装载江南锦缎的木箱接连轰然倒塌,五彩云锦如瀑布倾泻而出,瞬间堵塞了整条通道。工人争抢货物的呼喊与商贾气急败坏的咒骂交织成片,崔元徵下意识拽着绘夏后撤半步,裙裾在尘土中划出一道凌冽的弧线。
    崔帷疾步近前禀报时,崔元徵正将铜钱放入面人师傅粗糙的掌心。听闻有江寇流窜至南塘与巡检司械斗,她指尖微滞,随即从容收手。可就在转身登车的刹那,心口猛地一阵绞痛让她险些踉跄——这痛楚来得尖锐突兀,虽如潮水般迅速退去,却已让她脸色煞白,扶车辕的手指微微发颤。
    “姑娘!”绘夏与崔帷齐声惊呼,却见崔元徵已直起身,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混乱的码头。她掠过心有余悸的抽痛,冷静下令:“崔帷带一队人助巡检司剿寇,绘夏召集工人抢救赵阿姐家的丝绸。”女孩声音虽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,“所有参与抢救的工人,今晚去账房那多支一日工钱。”
    然而站在车辕高处纵览全局时,崔元徵却渐渐蹙起眉,心上的疑云渐渐浓烈。那两拨人马看似厮杀激烈,刀光剑影间却透着一股诡异的默契。尤其当一名刀疤脸踹翻货箱,持刀戳刺散落布袋而官兵竟未阻拦时,崔元徵瞳孔骤缩——这哪是剿寇?分明是借械斗之名行搜查之实!
    电光石火间,她想起佛寺中陈郃那双游移的眼眸,一个念头如惊雷炸响:这些人翻箱倒柜的架势,与当日搜查大佛寺的姿态如出一辙。所以他们不是在厮杀,而是在……找人,甚至找了一帮刀尖舔血的杀手来配合找人。
    西侧货栈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,打断了崔元徵的思绪。
    巡检司官兵的呵斥与货箱翻倒的闷响交织,隐约间,一句“封锁要道,定要揪出那姓楼的!”随风入耳。虽隔得远,吐字模糊,那个“楼”字却如银针般刺入她心底——晨起在母亲苑文俪房中,她分明听闻楼朝赋与舒琼姨娘是分头潜入南塘的。若这帮人兴师动众所要捉拿的当真是他……念及此,她指尖微微收紧,那可是关乎她性命的药引,岂容有失?
    崔元徵眸光一凛,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。
    女孩倏然起身,轻提裙裾步下马车,伸手拽住绘夏的衣袖,低声却坚定地道:“走,去西侧货栈瞧瞧。这事,怕不简单。”少女眼底燃起一簇暗火,那兴致勃勃的模样,竟与片刻前对泥人糖画惊叹的绘夏如出一辙。
    绘夏见状,忧心忡忡地阻拦:“姑娘,刀剑无眼,万一……”
    “无妨,”崔元徵截断她的话,声音清凌凌的,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,“难道你不信我爹亲手调教出来的部下么?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侍立一旁的崔帷并其余七名暗卫齐齐单膝跪地,抱拳肃应:“全凭小主子差遣!”
    崔元徵目光扫过这些忠勇的面庞,心中一定,转而对绘夏轻叹,语气软了几分,却透着一丝决绝:“绘夏,我只怕……他若真是我要寻的人,我却因畏缩而错失,届时才真叫悔之晚矣。”
    既然这场“江寇”的戏码已演到眼前,她不妨亲自去会一会。若真是楼朝赋,她便是救己救人;若不是……
    “巡检司既敢在大佛寺寻我麻烦,就该料到我会讨回来。这,才是我崔元徵的性子。”
    不待绘夏再劝,崔元徵已迅捷地行动起来,她抬手扯松鬓边几缕青丝,又从道旁抓过一把尘土,信手拍在衣襟袖口,瞬间便从候府千金化作一名惊惶失措、仓皇避祸的商户女。临跃下马车前,她回头朝绘夏狡黠一笑,眼角掠过一丝灵动的光:“若遇盘问,便说崔家姑娘受惊,早已回府歇着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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